2024年9月13日晚,河北师范大学沈长云教授受邀在历史文化学院三楼报告厅做题为《夏史夏文化研究漫谈》的讲座,本场讲座由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张立东教授主持,采取访谈式讲解,内容围绕十一个问题展开深入交流。
一、请问您考研时,为什么选择先秦史为研究方向?何时开始关注夏史夏文化研究的?
1979年,国家重新启动了研究生入学考试制度,我决定报考我的母校——北京师范大学的先秦史专业研究生。在当年的入学考试中,业师赵光贤先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:“你为什么要学习先秦史?”。我之所以选择研究先秦史,是出于对我国文明起源时期历史的探求,尤其是对夏、商、周三代社会结构的深入理解,这在当时学术界是一个备受关注的议题。
二、在夏史夏文化研究方面,哪些前辈学者对您影响较大?
赵光贤先生提出的“你为什么要学习先秦史”问题对我影响深远。尽管年事已高,他仍不遗余力地带领我们实地考察考古工地和博物馆,从河南到陕西,再到山西、河北,如同孔夫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。为了学习古文字,我曾专门去听陆宗达先生的课;对于音韵学,我认识到其重要性,但难以掌握,赵先生便安排王宁老师来宿舍为我们授课。
三、您的导师赵光贤先生早年发表过专论夏文化的文章,不知他晚年对夏文化夏史有哪些看法。
赵光贤先生是一位坚持实事求是原则的学者。他早年撰写的关于夏朝的文章,至今仍为人所称道。然而,在我们完成三年研究生学业之后,便未再见到赵老先生发表有关夏朝的学术论文。在其学术生涯的早期,赵老先生曾对黑陶文化与夏文化的关系进行过探讨,针对先前有学者提出的黑陶文化即夏文化的观点,赵老先生明确指出,夏文化应当是在河南省及其周边地区形成和发展的。
四、作为当前先秦史研究领域的大家,您在夏史研究方面着力颇多,请问在夏史研究、夏文化探索中,历史学家的视角、方法与考古学家有何区别?
关于夏朝的居住地,我的见解与考古学界部分学者持有不同意见。我们对于夏朝历史的存在并无异议,争议点在于其居住的地理范围。传统观点倾向于认为夏朝位于豫西晋南地区,然而,我倾向于赞同王国维先生的观点,认为夏朝的中心区域应位于豫东鲁西一带。我并不排除二里头遗址可能是夏朝晚期的陪都,但夏朝的核心地带应始终位于东方。这一点,从《诗经》中关于商汤征伐夏桀的路线描述中可以得到佐证。考古学的发现固然重要,但其解释应当与文献资料相结合,以期达到更为精确的理解。
五、关于“夏的地域”,您认为应在豫东鲁西一带。请问这一观点是如何产生的?例如王国维的说法、新的思考、结合考古发现等。
关于夏的疆域问题,首先需要明确夏王朝的概念。从疆域角度看,周王朝的统治范围极为辽阔,东方大部分地区都受其控制。商的疆域则相对较小。夏朝的领土甚至可能未及商朝之广。史料记载了夏朝与周边氏族部落之间的互动,夏朝最初可能是一个由多个部落组成的联盟,各部落地理位置相近。尧、舜、禹部落联盟最终演变为夏朝,其领导地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巩固。尧、舜、禹最初起源于东方,其中尧兴起于现今的菏泽地区。
六、您撰写了多篇研究大禹治水的文章,请问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问题,是因为大禹治水与夏朝建立密切相关吗?
夏朝的疆域并不辽阔,大致以兖州为核心,同时涵盖了冀州。我所探讨的议题是关于大禹治理洪水的真相。大禹治理洪水的性质究竟是什么?自古以来,人们对于这个问题一直存在误解。最早在《汉书》中便提及了禹治洪水,其内容主要是将洪水导入东海。我个人认为,大禹治理的并非黄河洪水,他所处理的实际上是自己居住地区所发生的洪涝灾害,这同样也属于洪水的范畴。
七、龙山文化时期涌现出一批城址,诸如陕西榆林神木石峁遗址、山西襄汾陶寺遗址、河南登封王城岗遗址等,您对这些城址的历史身份都有哪些看法。
我曾亲自访问过阳城,即所谓的禹都。在最初发现时,我对它是否为禹都尚存疑虑。随后的考古发现表明,那里确实有重要的成果,城址规模宏大。尽管如此,我仍认为该城址与禹都的称谓并不相符。至于石峁,虽然其规模之大,令人惊叹,但我不认为它代表了一个国家。我至今仍坚持认为,夏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早期国家,中国帝国的起源应当追溯至夏王朝。同样的,我也不认为陶寺代表了一个国家。近代诸多学者也认为,皇帝的活动中心位于陕北地区。
八、您曾以《夏代是杜撰的吗》为题,与陈淳先生商榷,能否谈谈这篇文章的前后因果?
关于此事,记忆已有些模糊,毕竟时间已久。他对于夏王朝的存在持完全否定的态度。我认为需要亲自进行实地考察,从而由否定转变为肯定,毕竟这是一个王朝的都城,其存在不可否认。此前,他们曾共同参与会议,在会上,他们依然认为夏代是杜撰的,对夏的存在表示怀疑。可能是因为他们曾受到一些观点的影响。
九、您组织或参加过哪些与夏史夏文化相关的学术活动?在这些活动中有哪些记忆比较深刻的事情?
历史学领域似乎没有针对夏朝进行专项研讨的学术活动,但在考古学领域无疑存在这种学术活动。
十、您在河北师大从教几十年,桃李满天下,请问您的学生中有没有研究夏史、夏文化的?
暂时没有,我刚刚说历史学界中致力于夏代历史研究的学者相对较少,但考古界有专门研究夏文化的。原因在于,考古学者能够依据丰富的考古资料撰写论文,但夏代历史研究若以文献为主要基础,则会因相关文献资料有限,导致研究工作相对艰难。尽管如此,撰写关于先秦时期历史的文章时,学者们通常也会涉及夏代的相关内容。
十一、从您的视角来看,您认为学界目前对夏史夏文化研究的症结在何处?未来又将如何发展?
关于夏王朝的概念及其疆域范围,目前存在诸多争议。夏朝的地域究竟位于何处,这一问题尚未有定论。实际上,我所持的观点属于少数派。有些问题确实需要我们更加深入地思考,例如夏朝的中心究竟位于西部还是东部,以及夏朝的疆域是否如我们所理解的那样辽阔。历史学与考古学应当相互尊重,但我不赞同将历史学简单等同于文献学的观点。作为一名历史学者,我同样重视考古资料和古文字资料。我认为,考古发现、文献资料与古文字研究必须有机地结合起来,以获得更全面的理解。考古成果的解释无疑需要依赖文献资料,而目前考古学与历史学之间的矛盾确实存在。
本次讲座具有独特的形式和充实的内容,不仅包括了沈长云教授的学术生涯回顾,还探讨了夏史夏文化的研究情况。沈长云教授以其深厚的学术功底和丰富的研究经验,为我们提供了诸多值得深思的学术观点和宝贵感悟。